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话说钟繇“餐椒致噤”
如今提到钟繇, 大约不少人首先想到的是他三国时期著名书法家的身份,与晋代书法家王羲之并称“钟王”。 而除此之外, 他还是当时一名重要的政治人物,是魏国朝廷的一名重臣,魏文帝时与当时的名臣华歆、王朗并为“三公”。 这里所要讲的是发生在他晚年的一则 “餐椒致噤”的趣事。
《三国志·魏书·钟会传》裴松之注引《魏氏春秋》曰:“会(笔者按:即钟繇的小儿子钟会)母见宠于繇,繇为之出其夫人。 卞太后以为言,文帝诏繇复之。 繇恚愤,将引鸩,弗获;餐椒至噤,帝乃止。”此事据后来钟会为其母亲所作的传记记载,言钟繇晚年任太尉时,其夫人孙氏因嫉妒钟繇的宠妾(即钟会的母亲)张氏,平日里即对其百般谗毁,后竟至在其怀有身孕时暗中于其食物中下毒,由于张氏当时有所察觉并及时将食物吐出,才最终保住了胎儿(即后来的钟会)和自身性命。 可结果却是孙氏恶人先告状,说自己给张氏喝的乃是得男胎之药,反而被诬下毒。 不过暗地里于人食物中投药之举终究无法给人以合理完满的解释,于是钟繇一怒之下就休了夫人孙氏。 此事在当时大概影响甚大,当朝卞太后在闻知此事后,又将之告诉了魏文帝曹丕,文帝于是命令钟繇将已休的夫人请回。 此时,面对太后与皇帝的双重威压,钟繇非但没有俯首从命,反而一怒之下竟欲“引鸩”(服毒)自杀,后来大概被及时劝阻而未遂。 然而一计不成之后,竟又“餐椒至噤”,即吞椒致使自己失声,以示强烈的愤怒和不满。 结果,文帝见钟老先生态度如此强硬,只好就此作罢,不再过问此事。
其实,钟繇休妻本属其家事,旁人似不应横加干涉。 而此事竟至引起了最高统治者的直接出面干预, 主要原因可能是因为当时上层官僚贵族家庭中不仅嫡庶有别, 而且嫡夫人在众妻妾中位尊权大、地位也最为稳固,所以除非极特殊的原因,鲜少会出现嫡夫人被休之事。 如若出现,则定会在社会上激起轩然大波,引发社会各阶层的广泛关注和议论。 当时舆情盖普遍认为钟繇此举乃 “宠庶出嫡”,于礼难容,故而对之颇有非议,甚而惊动了政治最高层出面干预, 由此可以想见当时此事影响之巨。
不过, 虽然钟繇夫人孙氏的所作所为包括嫉妒、谗毁、下毒等事由于皆出于张氏之子———钟会的笔下, 因而不免会有被故意抹黑的嫌疑, 然而具体在对下毒事件的处理过程中, 钟繇当时也并未只是听信一面之词, 而确实是进行了一番认真的调查的。 结果 “遂讯侍者,具服”,确实也证明了下毒事件绝非受害人的凭空捏造,而是确有其事。 既然如此,那么钟繇怒而休妻,当属在情理之中,时人与后人皆不应简单将之归结为钟繇的好色所致。 而正因钟繇认为自己的休妻是有充分且正当的理由的, 绝非如外人所臆想揣测的那样乃因 “宠庶” 而无故“出嫡”,所以在后来太后、文帝等政治高层的层层施压下, 才会表现出不那么识时务的“恚愤”,并进而选择宁死不从。 明乎此, 就会理解钟老先生一系列在旁人看来寻死觅活的过激之举, 实则不过是当事人为了捍卫自己尊严的一时情之所至罢了。
不过,在此事件中,让人颇感兴趣的是其中一个不大会引人注意的细节——— “餐椒致噤”。 然则,椒为何物? 其有何特性? 吃椒真的会让人失声吗? 还有,一次吃多少椒才会导致这个结果呢?
椒,即芸香科花椒属植物的果实,是我国古代重要的食用香料, 同时也是一种常用药物,具有非常广泛的药用价值。《本草纲目·果部》即载有秦椒、蜀椒、崖椒、蔓椒、地椒、胡椒等椒类多种,其中最
常用者当属蜀椒。 蜀椒亦称川椒、巴椒或南椒,蜀、川、巴、南皆指其主要产地,即今我国西南部四川省一带。 在我国早期出土医药文献如马王堆汉墓帛书 《五十二病方》中,蜀椒已广泛用于医疗,后世一些中药药剂如椒艾丸、 椒朴丸、 椒附散、椒粉散、椒桂汤、椒梅汤等所用椒亦皆为蜀椒。
孙思邈《备急千金要方》卷第二十六《食治·菜蔬第三》载:“蜀椒:味辛、大热,有毒。”李时珍在《本草纲目》中也明言: “椒,纯阳之物。 ……其味辛而麻,其气温以热。”另外,多部医药古籍都特别提到椒“闭口者有毒”的特性。如《延寿神方》卷三就有:“凡椒闭口者杀人,不可服用。 ”《金匮要略》卷下《果实菜谷禁忌并治》亦曰: “蜀椒闭口者有毒,误食之,戟人咽喉,气病欲绝。”可见,椒辛热有毒的性味特点已决定其作为香料或药物使用时,一次用量皆不可过多,而钟繇老先生这种大把吞服(推想当时具体情形, 其所服量盖为一两把)的做法,使得辛热之毒一时间在体内大量聚集并对咽喉产生强烈刺激,从而导致其失声也是势在必然的。
虽然无法知道钟老先生所食之椒是否含有闭口者 (想来似乎也并不能完全排除),不过从史料所述来看,老先生的“餐椒”之举只是“致噤”而并未危及生命。 其实,哪怕真有因误食闭口椒中毒而出现危急的情况,人们也不必太过惊慌,因为我们的本草医籍也记载了多种解除闭口椒毒的方法,如《本草纲目》就载有“食椒闭气, 京枣食之即解也”;“闭口椒毒:气闭欲绝者,煮蒜食之”;“合口椒毒,人尿饮之”;“解蜀椒毒: 冬葵子煮汁饮之”。《本草汇言》也记载“有中椒毒者,以凉水麻仁浆解之”等等。 这些解法至今仍有重要的参考价值。